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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恋从江的北京人

纪念我的母亲闫博慧
发布时间:2019-04-05 20:10:13 来源:中国报道

母亲,闫博慧,1921年生于北京市大兴县凤河营村,9岁时离开老家北京,随姥爷到南京上学。抗战初期,随我姥爷一家辗转来到贵州,最后定居从江,把自己的一生全部奉献给了从江的教育事业。

母亲家是一个大家族,我的姥爷那一辈,有兄弟九个,姥爷排行第二,是一个留学法国11年的工程师,留法回国后,先就职于南京,后就职于郑州铁路局,专门负责火车机车制造的设计工作。母亲是姥爷的大闺女,故母亲回到老家,都称她大姐。

1931年,日军在东北发动“九·一八事变”,开始了侵华战争,1937年“七·七事变”则是掀开了日军全面侵华的序幕。1937年12月13日,南京沦陷后,侵华日军于南京及附近地区,进行了长达六周的有组织、有计划、有预谋的大屠杀和奸淫、放火、抢劫等血腥暴行。16岁的母亲,亲眼目睹日军在南京大屠杀中,大量平民及战俘被日军杀害,目睹了许多同学和市民卸下门板强渡长江的险景,山河破碎,人民妻离子散。为躲避战争,母亲随姥爷、姥姥,还有三个妹妹,一家六口逃亡到贵州。在逃亡中,历经千辛万苦,多次目睹日本鬼子的飞机轰炸,无数中国同胞死亡。有一次母亲一家在桂林一个防空洞里躲飞机,防空洞口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塌了,一家人险些死于非命。1945年抗战结束后,姥爷全家回了郑州,因母亲已在贵阳与父亲结婚而留在了贵阳。之后又辗转来到从江,成为一名人民教师,从此,母亲永远地留在山清水秀的从江。

在那个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里,我姥爷虽然是一个留法工程师,母亲却没有太多的机会读书。但母亲通过自身的努力,语文、数学成绩都很好,特别是汉语拼音教学,那可是全县顶尖水平,从五十年代开始,母亲就是全县拼音教学的辅导老师。这得益于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北京人,一生乡音不改。母亲是优秀的教育工作者,几十年间培养了无数山里的孩子成才。城关小学的江朝海、西山小学的吴运福、后来成为优秀领导干部的龙江学生王德富、大塘学生黄宜先等等,都是母亲的学生。母亲的学识水平与敬业精神赢得了学生的尊敬与爱戴,组织上给予母亲的工作高度评价和充分肯定。江朝海是五十年代从江城关小学一个顽皮、捣蛋的“娃娃头”。男老师驾驭不了他,女老师则常被他弄得哭哭啼啼。吴永福是西山小学一个自由散漫,上课爱打瞌睡,学习不努力,经常迟到、旷课的后进生。母亲没放弃,她循循善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频频家访,取得了家长的配合和支持。江朝海所在的三年级是全校最差班,母亲接手后,到了五年级,不论从学习成绩,还是课堂课外纪律,好人好事等成了全校最好班。

母亲课堂要求十分严格,从不允许有一个学生不守纪律、不专心听课、不完成作业、不写好字,这是母亲取得成功的关键。王德富在大洞小学读高年级,黄宜先在大塘小学读一年级,在母亲的精心教育下,他俩成为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后来成长为了优秀的领导干部。特别是王德富,对母亲的情感最深,他在任从江县委副书记期间曾经特意到北京母亲老家拜访母亲家的亲人,交流中再三声称自己是闫博慧老师的学生,他为能有一个北京来的人当自己老师而骄傲,崇敬之情溢于言表。北京老家的亲人们盛情的款待了这个尊敬老师的学生、县委领导干部,也为大姐而自豪。

母亲在培训全县教师的拼音教学中成绩突出,在教育教学上成绩优秀,工作责任心强,认真负责,人缘关系又好,组织上多次找她谈话,动员她出任学校领导,都被母亲婉言谢绝。

父亲因为历史问题,在我童年时代就离开家里,一去就是20年,直到1975年底,在周恩来总理的关怀下,为国民党县团级以上刑满人员下了一道“特赦令”,父亲才得以回到从江家中,给予了公民权,并分配了工作。可以说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支撑起这个家,把我和姐姐抚养成人。

母亲在城关小学工作表现优秀、教育教学成绩突出,但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母亲还是无奈地被调离县城,先后到过大洞、大塘、西山、大融、高增等小学任教。每一次工作调动,母亲二话不说,她认为,象我们这样的家庭,能有份工作就很不错了。母亲是一个独立性很强的人,这么多年来都是一个人独立生活,凡事自己努力去完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求助他人,麻烦别人,包括她的亲人和子女。五十年代,从江文盲率很高,扫除文盲是教育工作的首要任务,易世元、陈浦琴等镇远毕业的中师生,就是为支持从江扫盲而到从江,最后扎根在从江的代表。当时我还不到十岁,在城关小学读书,正是要人照顾的年纪,但为了响应号召支援扫盲工作,母亲还是毅然作出决定,积极报名下乡参加扫盲工作,经常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姐姐读中学住校,留下我一个人和一只猫守家。五八年全国大炼钢铁,母亲已调到大洞小学教书。全校老师都投入到大炼钢铁之中,夜以继日,偌大一个小学,留守的就是我和那只猫,环境锻炼了我独立面对生活的勇气。

母亲非常勤劳,即便到了耄耋之年,也很少见到母亲闲下来的时候。用父亲的话来说,母亲就是个“劳碌命”。 母亲一辈子不停的劳作,包揽了所有家务(父亲不做,也不会做),还喜欢种菜、养鸡,菜种多了,吃不完就拿去送人,不论是在农村工作,还是退休以后在县城,种菜、养鸡是母亲生活的一部分。

母亲是北方人,做面食是她的拿手好戏,饺子、包子、馒头、大饼、花卷、面条、蛋饼母亲经常变换花样做给我们吃。特别是水饺,那是母亲的最爱,她动作迅速、手脚麻利、一个人擀饺子皮,可供三个人包,她包的水饺除味道鲜美可口外,美若工艺品,每个水饺都会捏上花边,整齐地摆放在一起,煞是好看,让人食欲大增,垂涎欲滴。我们都继承了母亲包水饺的技巧,她的儿女、儿媳、孙子、重孙子女们都非常爱吃水饺,也喜欢包饺子,逢年过节,上饺子是我们家的传统美食,这也是对母亲的一种传承和纪念吧!

我从1947年在贵州兴仁县出生起,一生都伴随在母亲左右,不论是她随父亲到贵阳、镇远、榕江。不论母亲是在从江县城教书,还是被调到农村,直到退休安度晚年,我都没有离开过母亲,我不算孝子,但我们与母亲相依为命,母子情深!

五十年代初,有一支从北方来的解放军部队,到从江来征兵,一个解放军的营长,看我长的活泼乖巧,又是半个北方老乡,多次上门动员,让我到部队去学文艺,当“童子兵”。不论怎么说,母亲就是不答应,不让我离开她。

我在县城读初一时,母亲在大洞教书,我住校。有一次我不慎丢失了七张饭票,又不知向谁借,只好一天吃一顿饭,正好母亲到县城开会,到学校来看我,知道我忍饥挨饿后,母子二人抱头大哭一场。后来母亲到总务处为我补足了饭票才离开。

我读高一时,不幸染上了伤寒病,那年代缺医少药,发烧28天不退,头发几乎掉光,骨瘦如柴,是母亲一直守护着我,并让我休学,跟在母亲身边,才在乡下调养好了身体。

母亲从小就对我严格要求,教育我要诚实做人,努力学习,勤快善良,按时作息,与人为善。母亲对我管束堪称严厉,不准我下河洗澡,我体谅母亲的爱心和苦心,不敢不听,我从小就在都柳江边长大,而且喜爱钓鱼,看到同学、同伴们学会了游泳我很羡慕,但想起母亲的教诲而不敢越雷池半步,迄今,我仍然是个“旱鸭子”。虽有些遗憾,但不后悔,因为我听了母亲的话,兑现了我对母亲的承诺。

母亲生活极有规律,按时作息,持之以恒,就连退休后娱乐、打牌、看电视都是按作息时间办。我未见过母亲熬过夜(工作加班和我病重除外),也从未见过母亲睡懒觉,每天早上她总是第一个起床。母亲没有刻意地去从事体育锻炼,她用不停的劳作,代替了运动,生活有规律,不暴饮暴食,乐于助人,性格开朗,注意膳食,是母亲能长寿的重要原因。

母亲又是一个条理非常清楚的人,办事说话有条不紊,那怕是到了暮年,头脑仍很清醒,凡事有条有理,让人钦佩。但母亲又是个急性子,凡是走在时间前面,做事从不拖踏。

母亲非常节俭,从不铺张浪费,也不乱花一分钱,省下来的钱用来建房和留给儿孙们。

母亲是一个宽容、大度、和善、有涵养之人,除了严格要求学生和子女外,从未和同事、朋友乡邻有过什么争吵,也从未和女婿、儿媳说过重话,红过脸,古人所云:温、良、恭、俭、让,母亲都做到了。

母亲非常注重仪表,不论是上课或是上街,不论在城市或是在农村,即便退休以后,她总是把自己打整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整整洁洁。退休后,母亲爱打点小麻将,规定每次娱乐时间不超过四小时,不管是谁赢了,一律不许把钱带走,把钱存在一个罐子里,凑够一餐饭钱后,就来一次小聚餐。这种不伤身体,不伤情感的娱乐方式,母亲一直坚持到暮年。

母亲从1954年到从江,于2010年辞世,在从江生活了56个年头。二老退休后,趁我姐夫姐姐调回江苏老家的机会,我把二老的户口迁出了从江,落叶归根嘛!但二老到江苏、北京老家住了一段时间后,已不习惯外面的生活,在江苏语言不通、没有熟人,生活以甜食为主,不习惯。而北京市郊,虽然母亲作为大姐归来,她的弟妹、表兄妹们每人凑些钱,准备给大姐在凤河营老家建个房子,让大姐安心在北京老家养老。对家乡亲人的关爱,母亲感激不尽,但毕竟出来时间太长,儿时的伴已相继离世、疏远、加上北京空气干燥,时有雾霾天气,冬天太冷、夏天也不比贵州凉爽,饮食习惯也南方化了,种种原因,二老特别是母亲非常留恋从江的青山绿水,喜欢从江冬无严寒,夏无酷暑的亚热带气候,留恋从江古朴的传统文化、对人热情友爱的坦荡胸怀;留念从江人与人之间以诚相见的人情味,怀念与他们一起工作过的同事、朋友和尊敬她的学生。所以二老执意回从江养老,这其间还有两个因素,更坚定二老留在从江的决心。

我的三姨、四姨她们分别从天水、郑州来参加看望她们的大姐,在从江住过一段时间后,也非常支持大姐留在从江养老。

1999年老舅和舅妈千里迢迢从北京到从江看望大姐。他们生怕大姐在贵州挨饿,带了一大包小米和红枣等北京土特产,在老堡下火车转乘机帆船的途中,不慎所带的土特产被盗,这使老舅非常生气。船顺着都柳江逆水而上,船走的很慢,江面越来越窄,丢了东西本来就生气的老舅,坦然说:“怎么把我大姐丢到这鬼地方?”几经颠簸和周折,老舅、舅妈与我们终于在从江会面了。我每天都蒸好又香、又新鲜的香禾糯米饭,加上从江的特色菜,香猪、小香鸡、本地鸭子、小香牛肉、新鲜河鱼、野味、酸汤田鱼和朝天小香椒等变换着花样做给老舅、舅母品尝。老舅吃了后说:“这些东西北京老家真没有。”老舅生长在凤河营从未见过山,也没有见过江河,对从江的青山绿水、山清水秀也是情有独钟。对于香禾糯米饭、老舅更是爱不释手,开始用碗吃、后来就学着我们用手抓。一边吃一边说:“这江米饭比馒头好吃。”

老舅在从江住了半个月,也到朋友和亲戚家去做过客,领略了从江的膳食和风土人情,欣赏了从江都柳江的风光和绿水青山,临回北京时,老舅激动地对我说:“小平,你哪里也不用去了,我也不动员你妈回北京老家了,就在从江住下吧!挺好的”!他还说:“我还会经常来从江看望你们,从江的好东西吃不够、青山绿水、空气好适宜人居住。”回北京时,他带走了从江的糯米、香猪腊肉、小香椒等、还特别带了些鱼蓼和折耳根到北京去种。哈哈,老舅也成了一个留恋从江的北京人了。

1996年我随了二老的心愿,用他们的一点积蓄加上儿子儿媳的努力,在都柳江边建了一座砖混结构小房子,可谓在从江安居乐业了。2006年、2010年父亲、母亲相继辞世,他们都活到90岁。二老留恋从江,选择在从江定居养老,是明智和正确的,晚年生活四世同堂是幸福的。

母亲虽是北京人,却留恋从江的乡土人情,山清水秀。母亲的一生也是辛苦的一生,磨难的一生,忍辱负重的一生,充实的一生。母亲用自己的品德、修养和言行举止影响着我,教育着我,让我终生效仿,受益匪浅。

我姐姐的同窗好友,后来也成为教师的潘志宏曾对姐姐说:“现在见到你母亲觉得她老人家好慈善、高雅,但是小时候当她的学生她好严厉好怕她。”是的,母亲是一个勤劳、善良、严肃而又不失高雅的人。她爱她的教育事业,爱她的学生和儿孙。为了我的前程,母亲忍痛割爱,提前退休,在家带孙儿,她的小孙子,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祖孙相亲相爱,只要奶奶有空,她的孙儿就会抱着奶奶亲吻,一边说:“想奶多……。”真是血浓于水的深情。但是母亲对她的儿孙要求也十分严格,比如作业、做家务,按时起床睡觉等等,她让你做的必须督促你做到,必须得听她的,无二话可说,这就是俗话中说的“刹气”吧!我一直与母亲生活在一起,耳濡目染,我继承了母亲的衣钵,学到了母亲的精、气、神,学会了生活中做一个独立、顽强、拼搏的人。这使我从一个曾被社会视为异类而被抛弃过的人,从一个一人一校的民办老师,走到了县第一中学校长、教育局领导等岗位,主要得益于母亲的教诲和严格要求。

感谢留恋从江的母亲!让我这个漂流的“浪子”在养心圣地,民族原乡,美丽的都柳江畔扎下根。(作者:许平)

责任编辑:唐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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